第三回 (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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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和離章，慌忙點著頭接過女孩手中的書和筆。
在北零為女孩簽名的時候，女孩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，開始以資深讀者的身份稱讚：“肖老師筆下的故事，總是籠罩著一層溫暖的光，讓人覺得充滿希望……”
可是，現實生活卻不是如此。
像這場不知何時才停的雨，懷著期待的心情，盼來的是更大的絕望。
北零沒有將內心萌生的這種消極想法說出來，將書和筆遞還給女孩，淡淡微笑著說了句客套話：“很高興你能喜歡。”
目送女孩回到角落的座位時，北零心底產生連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色想法。
在孫凱的身體裏藏匿著一個殘暴嗜血的“惡魔”；在夏暖心裏也寄居著異常的黑暗想法；這個表面單純陽光的女讀者內心，是否也有一個沈睡的魔鬼，隨時會醒來。
27、殘暴病毒
27、殘暴病毒
“你喜歡這種類型？剛才怎麽不趁機向對方索取聯系方式呢？”世生伸手，在北零渙散的目光前面晃了晃，笑著調侃他。
世生意外地望著沒有生氣的北零，只聽到北零難過地呢喃著：“大概吧，第一次在書展上見到高莉；在咖啡廳遇見借用高莉容貌的謝慧慧；對抱著黑貓出席孫凱喪禮的夏暖的第一印象；都是‘純美的女子’。”
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高莉，更別提對她的了解，指不定在那溫柔的笑容下，也有不好的性格。為了滿足自私的願望，實現不可能的戀愛，不惜殺害借走高莉的臉，化名“謝慧慧”接近自己的劉小慧。表面是愛護寵物的溫良女孩，內心滋生著黑暗怪物，甚至將她自己的肉身作為食料的夏暖。
自己產生好感、喜歡的女子，都是披著天使外皮的魔鬼嗎？自己的眼光真是有夠差勁啊，想到這裏，北零忍不住自嘲地哼笑一聲。
世生以為玩笑開的過分，惹惱了北零，忙轉向離章求助。
“我想，北零還是希望親自確認老同學的屍骨丟失問題，所以才特意將你們叫回來。結果，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。偏偏又下起大雨，你們不介意的話，就在這城市多呆一陣子吧。”離章有些歉意地對北零笑了笑，順利地轉移話題。
北零慌忙搖頭，連連道謝：“付醫生幫了大忙，要是就那樣回去，心裏大概會一直放不下。”事實上，此時令北零在意的疑團也有很多，只是覺得不能再給離章添麻煩。
離章將杯中的黑咖啡飲盡，隨即起身苦笑道：“再不回去好好工作，我那位美麗卻比老媽子還啰嗦的助理會長出好多皺紋來的。”說完便徑直向服務櫃臺走去，從微笑的服務員手中接過寄放的雨傘和另一袋子東西，才走出咖啡廳。
“怎麽樣，接下來有什麽想解決的謎團嗎？靠我們兩個人的力量？”世生沒有擡頭，目光停留在剛才記錄的東西上，嘴角卻悄悄翹起得意的弧度，心情很好地想象北零此刻的表情。
北零察覺到世生聲音中的笑意和自信，無奈地承認：“要是你立志成為心理醫生，付醫生會為多一名勁敵搶生意而苦惱吧。”
要說最大的未解之謎，恐怕是“對什麽都不關心的肖北零為何產生追查真相，將城市裏發生的這些離奇瘋狂事件查個水落石出的沖動”呢？
“從借臉惡魔殺人事件開始，公司裏以小黑屋形式懲罰員工、以上吃下的人吃人事件、吸血貓和吃人貓狗事件，牽涉其中的被害人和加害人，都像近期的天氣一樣，很不正常。”北零堅信正常狀態下的人，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如此殘暴的罪行。
世生從筆記本裏擡起眼睛，認真地註視著提出要揭開所有事件背後的秘密的北零，半晌才輕輕一笑道：“你覺得他們是生病了？發瘋了？記住，內因才是起決定作用的存在。他們心中有不正常的幻想和欲望，才會被覺醒的惡魔支配行為。”
“我不否認內因起決定作用，但外部因素和不法分子的存在，很可能是將他們徹底推進深淵的罪惡黑手。例如借臉網站的存在、喝一百只黑貓血的詛咒儀式，不是還未查明幕後者嗎？”
那個再也追查不到地址的借臉網站是誰操縱著，說不定還在繼續借臉殺人的可怕行為；又是誰將黑貓詛咒儀式的辦法，以打印紙的方式傳真給孫凱的。
“擅長寫溫暖治愈系小說的家夥，果然不知世事險惡啊。不認清人性本惡，直面每個人心底都有陰暗面，可是隨時會被黑暗吞噬的。也許你可以先考慮下，成為殺人者？還是被殺掉？”世生一副閱歷豐富的姿態，北零不禁較起勁來，正要開口反駁，肩膀被人拍了拍。
“沈志？你不是離開了嗎？”北零回頭對上身後的人，驚呼起來。
沈志面無表情地坐在北零對面，瞟一眼旁邊的空座位和杯子，答非所問地自說自話：“我一直在咖啡廳外面，看到那個以看穿別人為樂的心理醫生離開，才進來的。”
“這話從一個私家偵探口中說出來，還真有意思。你們用不同的手段得知別人藏匿的秘密。不同的是，心理醫生是按病人自身願望，走進他們內心。而私家偵探……”世生臉上滿是嘲諷的冷笑，用銳利的目光打量坐在他們面前的沈志。
沈志當然聽得懂世生話語中的諷刺，作為心理醫生的付離章窺探別人內心秘密是盡職，自己偷取別人的秘密來出賣是侵犯隱私。
不久前，在寵物店門外被北零逮個正著後，沈志曾在車裏和離章相處了一會。從那時起，沈志就打心底對那個用眼睛看透他的心理醫生沒好感，所以才一時脫口說出那種話。
北零瞟一眼世生，心裏暗想：付離章始終是這人的好朋友，兩人平時見面各種不客氣，關鍵時刻還是為朋友說好話的。
仔細想想，自己連這樣的朋友都沒有。能夠互相調侃、嘲笑彼此的弱點、坦率批評對方，必要的時候卻能成為對方的好幫手，義無反顧地給予彼此支持的朋友。
因為，自己不曾主動向別人伸出援手，甚至對身邊的人遭遇的事情盡量無視，但求遠離是否和麻煩。這樣的自己，根本沒有得到友情的資格。
和老同學重逢，無能為力地看著他們死去，北零覺得不能再無動於衷，袖手旁觀，在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之前。
見沈志被世生挖苦得臉色難看，北零想著自己也要幫幫老同學。
北零先為沈志要了杯咖啡，才詢問道：“對了，你剛才說一直在外面等，是有什麽事想告訴我們嗎？”至於沈志為什麽知道他們重新返回城市中心，又為什麽知道他們在這家咖啡廳，北零覺得不需要向私家偵探追問這種事情。
“你們還是回去吧，別再追查這些事情。在災難和厄運沒有降臨到你們身上之前，犯不著去靠近危險。”沈志深呼吸口氣，像是下定決心般，向北零和世生提出勸告。
世生敏銳地挑了挑眉頭：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？關於這一系列的離奇事件。”
沈志沒有回避世生的目光，沈默半晌後卻嘆了口氣，搖搖頭：“當私家偵探，更多時候靠的是直覺。跟蹤孫凱期間，對高欣發生的事，我也有所了解。他們殺人的時候，更像處於一種發病狀態。”
“沈偵探的說法，比某人一味強調外因和外人導致犯罪行為靠譜多了。不過，到底是什麽病呢？殺戮之病？”世生並不期望北零或沈志能給出滿意的答案，所以更像是自言自語，邊搖晃著腦袋邊在本子裏寫寫畫畫。
北零正要開口辯駁，不明物體迅猛地撞擊在他們座位旁邊的落地玻璃上，發出“砰”一聲巨響。
被雨水模糊的玻璃，有一團黑色物體順著玻璃滑落下去，玻璃上留下一道血糊糊的東西。
咖啡廳外，一聲淒厲的尖叫聲，隨後便是大面積的騷亂，亂嚷嚷的呼喊聲、踏著積水奔跑的腳步聲、互相推搡的碰撞聲。
比北零他們更快反應過來的服務員和客人們，已經聚集到咖啡廳門口，如受到電擊般，紛紛呆立不動。直到北零、世生和沈志跑過去查看究竟，受到驚嚇的人們才開始怪叫著往店內逃。
三人和往裏面逃的人群逆向而行，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外，身後的咖啡廳大門已經被服務員死死關上。
殷紅的血液混入地面積起的雨水中，被瘋狂的貓狗死死咬住、撕扯的行人，受到攻擊的人用雨傘打飛貓狗……
又有幾只身材較小的貓狗被憤怒、恐懼的人扔出來，撞擊在落地玻璃上，血肉模糊地掉進了積水裏。
一群張牙舞爪的貓狗，嚎叫著撲向被撕爛衣服的人，張大嘴巴咬住他們的身體，利齒深深陷入，引得被咬者發出一聲滲人的慘叫。
本來還溫馴乖巧地躺在主人懷裏的貓狗，在這片混亂廝殺中，跳入雨水中。
浸染到雨水的貓狗，突然如其它攻擊行人的貓狗一樣兇殘起來，張嘴露牙就往主人臉上狠狠咬去！
畫著濃妝的胖女人，還沒反應過來，剛才還被她喚為“寶貝”的寵物波斯貓已經兇猛地咬住她臉上下垂的肥肉，“嘶啦”一聲要下一塊來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。
“啊……我的臉！我的臉……”扯著嗓門厲聲尖叫的胖女人，下一刻便被她的寵物貓咬斷了舌頭，再也發不出聲音來。
不斷從人們身上被咬破、咬掉了肉的傷口湧出的血液，順著雨水，流向更遠的地方，仿佛同時將這種可怕的殺戮病毒也散播開去。
看著如人間地獄的慘景，北零一時忘了逃跑，恐懼地立在原地，嘴唇翕動，卻發不出半點聲音。
嘴裏咀嚼著人肉的貓狗，發現三個新的獵物，從痛苦呼救的人身上跳下來，慢慢靠近他們。
“報警！快報警！”世生大聲提醒呆楞的沈志，自己則抓起積水中的雨傘，將一把塞到北零手裏，另一把緊握手中，準備迎擊隨時撲向他們的貓狗。
渾身殺氣，目露兇光的貓狗，在其中一只的帶領下，朝世生他們沖過來！
部分貓狗還沈迷於鮮美的血肉，在那些失去抵抗力的人身上盡情享用它們的“食物”。
被咬掉幾塊肉的人，趁著貓狗將攻擊目標轉移到新獵物身上，強忍著劇烈疼痛，捂住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，落荒而逃。
世生和北零勉強擋住為數不多的貓狗，但見沈志一直沒有撥通電話的樣子，不禁著急起來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沈志又按了一次回放，緊張地跺著腳等待，這次終於接通電話。
北零和世生忙著驅趕越來越兇惡的貓狗，沒有及時察覺沈志無力垂落的手。
直到身後傳來沈志虛脫的聲音，“城市其它地方的貓狗也襲擊人，警力不足”，世生咬了咬嘴唇恨恨道：“看來只能逃了。”
世生空出左手，掏出車鑰匙遞給沈志，告訴他汽車尾號。
在世生和北零的掩護下，沈志成功逃到了停車位，正準備進入駕駛座，發現一股寒氣從上方襲來。
一只眼珠子變成銀灰色的黑貓，張開沾滿血肉的嘴巴，對著楞住的沈志發出格外淒厲的“喵”聲。
聽到沈志痛苦的叫聲，北零和世生心急要擺脫貓狗的圍困，唯有狠下心，默契地加大力度，將貓狗打飛出去。貓狗們發出悲鳴的叫聲，在雨中顯得格外可憐，引起其它貓狗的憤怒。
雖然不確定貓狗性情大變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麽，但本該友好相處的人類和寵物，演變成互相殘殺、啃食的局面，原罪者還是不善待寵物、隨意拋棄它們，甚至將它們當成美味食物的人類。
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——這句話同時浮現在北零和世生腦海中。
沈志敏捷地擡起手臂，腦袋沒有被從車頂躍下的黑貓咬破，手臂還是咬出兩個牙洞，滲出血液來。
北零用雨傘擋開轉向他的黑貓，在世生順利坐到駕駛座後，帶著沈志一起鉆進後座。
汽車急速飛馳起來，濺起混著血液的汙濁積水，那群陷入瘋狂的貓狗，佇立在雨中，沖他們逃離的方向發出可怖的叫聲。
世生緊張地握緊汽車方向盤，不敢放松絲毫，下一個轉角，說不定還有另一個人間地獄。
下一步，他們應該逃離這座城市？還是留在距離真相最近的地方？
世生做出決定之前，手臂還在流血的沈志慌忙提出自己的立場：“在前面車站停車，我要馬上離開這個城市。你們不願意聽我的話，還要繼續留在這裏，請便，我可不想賠上小命。”
“沈偵探專門窺探隱藏在和諧美好表面下的醜陋真相，該不會連這點簡單道理都不懂吧？只要在人間，就逃不出地獄。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，他人即地獄。”世生語帶嘲諷，讓本來就受傷的沈志臉色更加慘白難看。
“沈志受了傷，必須趕快處理，送他到醫院去吧！”北零堅定地向世生提議，輕嘆口氣勸說沈志，“先去醫院包紮下傷口，再去車站，可以吧？”
“哼，直接對我用肯定句，卻要詢問某個任性的膽小鬼意見，主客顛倒了吧？”世生嘴巴上抗議，最後還是將沈志送到離車站最近的診所。
28、黑心病
28、黑心病
“從某種意義上而言，沈偵探其實是個樂觀主義者。”待到沈志安全進入候車室，世生邊重新啟動汽車，邊再次帶著嘲諷的語調調侃從這座城市逃走的沈志。
世生話語中暗含的意思，北零猜到七八分，便默不作聲，望著窗外。隨著降雨的結束，被灰暗籠罩的城市似乎慢慢蘇醒過來，陽光也試探著從雲層後面露出些光來。
在相處的這段日子裏，習慣北零的沈默不語，世生不在意地自說自話：“所有以為災難發生在別人身上，就不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人；以為惡夢中醒來就不會陷入其中的人；以為從死亡地獄逃出去就會安全的人；都是樂觀主義者。”
“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，沈志也許會遭遇危險、死亡，那是不可預測的。我不否認會有這種將來的可能性。但是，此時此地，他有權利選擇逃走，將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。”原以為北零會一直沈默下去的世生，聽到這番話的時候，驚訝地轉頭望過去。
用堅定的語氣說出這些話的北零，卻依舊側臉望向窗外，只是從他緊緊握拳的手可以推測他的心情。
世生舒展口氣，不打算繼續這種讓氣氛更差的話題，便輕輕笑道：“天晴了呢。就像不知道災難和死亡何時降臨，說不定前方有希望和驚喜在等著我們吧。”
兩人一起經歷那麽多離奇、可怕事件，接下來還要一起追查真相，勉強也算得上是“夥伴”？北零這麽想著，便也不再計較世生對沈志的冷嘲熱諷和否定，輕呼口氣，玩笑著調節氣氛：“趙記者這種心態，是不是也算‘樂觀主義’？”
天氣漸漸放晴，久違的陽光落在地面的積水上。沒有人在意兩者的違和感，終於可以收起雨傘的行人、行車暢順的車輛，都沈浸在喜悅中。高高低低的笑聲從等待綠燈的汽車裏傳出，從路邊挽手前行的戀人口中傳出。
倘若不是剛剛見證過恐怖的貓狗殺人慘景，北零覺得，自己也會像這些人一樣，從車窗探出腦袋，愉快地感慨：“終於出太陽了啊。”
而現在，北零只覺得他們仍在開滿彼岸花的幽暗道路上，隨時身陷地獄。
“給玲瓏打個電話，我擔心她的情況。順便向她打聽下，貓狗集體襲擊人的原因。”為了不分散精神，世生將手機遞給北零，讓他代替自己打電話。
電話接通後，世生始終豎著耳朵，不錯過北零應答時透露出來的關於玲瓏的情況。
“外面有點糟糕，盡量留在安全的地方。我們也過去嗎？好的，我會轉達。”手機還握在手裏的北零，將玲瓏的提議告訴世生，“宋法醫正在化驗部分性情異變的貓狗屍體，我們願意的話，可以到她那裏去，似乎已經有重要發現。”
玲瓏將要告訴他們的重大發現，是否能指引他們找到真相，解開所有謎團？
明亮的陽光勾勒出玲瓏立體而精致的五官，只是她眉眼間的不安和臉上的疲倦也同樣顯而易見。
和初次見面對比起來，不難猜到最近連續發生多宗離奇事件，大大增加了這位女法醫的工作量。
“我說過的吧？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和休息，不然以後我找誰要第一手情報？像出來迎接貴賓這種小事，交給助手就行嘛。”連自己都能看出玲瓏的狀態，作為她的青梅竹馬——世生怎麽可能看不出來，雖然世生還是一如既往地用半開玩笑的口吻。
玲瓏沒有為這個玩笑捧場，眉頭皺得更深，低聲嘀咕道：“我是出來曬曬黴氣，驅散陰氣的。”嘆口氣後，察覺北零正沈默地看著他們“打情罵俏”，慌忙進入正題，帶著兩人前往解剖室。
蒼白的燈光下，被完全剖開身體的貓狗，沒了剛才攻擊人類時的兇狠殘暴，又讓人覺得可憐。北零望著被切開身體，掏出內臟的貓狗時，臉上不自覺浮現同情的神色，被機靈的玲瓏看在眼裏。
“送來的時候就是屍體。我可不當殺人犯，這把冰冷的刀只會碰觸失去生命的肌膚。”玲瓏揚了揚手裏閃著白光的鋒利刀子，繼續補充道，“我想用這把刀，聆聽死者來不及訴說的話，無法傳達的心意、為之付出生命的真相。”
“宋法醫連貓狗的話都能聽懂了？”世生依舊玩笑語調，進入解剖室就完全工作狀態的玲瓏，嚴肅地專業告訴他們：“它們病了，致病原因還需要一些時間調查。”
玲瓏邊說邊小心翼翼從貓狗屍體裏取出一塊塊黑糊糊的不明物體。
黑糊糊的物體分明還沾染著血液，剛被放置在鐵盤裏的時候，稍微癱軟下來，紅黑色的液體慢慢蔓延開來。黑色物體似乎還在盤子裏蠕動著，仿佛下一秒就有黑色的小怪物從裏面跳出來，迅速膨脹成巨大的黑怪吞噬一切。
“這是它們的心臟。”玲瓏將被黑紅色液體包裹的東西完全展現開來。
襲擊人的貓狗，心臟都變成黑色。
“中毒了？”世生不知何時也戴了手套，正用手翻動著黑色的心臟。
北零轉身尋找手套，發現一個盤子附近放著手套，取走時，瞟見盤子裏一團更大些的黑糊糊的東西。從形狀上判斷，應該也是心臟。
北零心想大概是來自大型犬的心臟，戴上手套，剛碰到心臟，便聽見玲瓏用急促的聲音提醒道：“那是夏暖的！”
如果能知道城市裏發生的貓狗吃人事件，將自己的身體作為飼料的夏暖，白皙的臉上一定會展露滿足的笑容。
“貓狗們是因為吃了心臟變成黑色的夏暖，才會和她一樣擁有黑色心臟？才會襲擊和吃人？”北零把心裏的猜想說出來，話一出口才後悔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世生竟然沒有捧腹大笑，嘲諷自己異想天開，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：“原來如此！這就能夠解釋夏暖借助貓狗的力量逃走又被它們吃掉的行為了。”
玲瓏搖搖頭，不安地提出異議：“恐怕沒那麽簡單。夏暖和貓狗們的黑心病，應該是起源相似。”北零和世生理解玲瓏話中之意，也覺得不無道理，剛剛看到的微光馬上又匿入深不可測的黑暗中去。
“人吃人的事件，你們還記得吧？吃過人之後又被吃掉的人，心臟未被吃光的人，他們的心同樣變成黑色了。”玲瓏的話，讓北零驚恐得圓睜了眼睛，倒是世生一臉平靜地又搬出“人性本惡”的理論。
“這麽說來，他們都患上了宋醫生說的‘黑心病’？”北零話音剛落，玲瓏口袋裏的手機便傳來急促的鈴聲。
聽完電話，玲瓏漂亮的臉灰暗不少，語調沈重地告訴兩人：“距離這裏幾百公裏的M市，連續下了兩天暴雨，就在剛才也出現貓狗襲擊和吃人事件。”
警方初步懷疑不同城市連續發生貓狗吃人事件，是類似狂犬病的動物傳染病導致。玲瓏受到委托，必須趕往M市協助工作。
“你是法醫，又不是獸醫！讓你去M市做什麽？”世生不自覺提高音量，臉上是不滿的神色。
北零明白世生是擔心玲瓏，怕她到正發生貓狗吃人騷亂的M市會有危險。玲瓏凝重的表情倒因為世生這番自然流露的關心之情，變得輕松，嘴角還泛開了甜蜜的笑容。
“有你們兩位護花使者，怕什麽！走吧，出發去M市。”玲瓏幹勁十足地抓起外套和手提袋，大步走出解剖室，不給世生勸說和拒絕的時間。
世生長長嘆口氣，突然笑了笑：“拿宋大小姐沒轍，我是沒有抗議權了，你還可以做選擇。怎麽樣，要玩下去嗎？”
北零在意的是連自己也被玲瓏擅自“任命”為護花使者，世生會不會吃醋。
不料世生突然提出這種問題，不解地反問道：“玩？”
“沒錯，這可不是小說創作，不是你想大團圓結局就能心想事成的。這是關系生死的探險游戲。”世生收斂了笑，認真地望著北零，等待他給出答案。
M市正在發生的可怕事件，他們已經見識過。好不容易這座城市的貓狗們恢覆正常，暫時都被關起來，他們卻要再次前往另一片未知的地獄。
北零第一次覺得，能夠隨心所欲創作小說是多麽幸福的事情，主人公們的未來和命運，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雖然無法預料繼續前進，趕往M市，又有多少離奇詭異的事情在等待他們。但此時的北零，依然堅信自己的命運也掌握在手中，就算猜不到結局，至少能夠決定想做的事情。
“我要繼續下去，但不是抱著游戲的心態。”北零擡起閃動堅定光彩的眼睛，直視世生的目光，糾正他的說法，同時也表達自己的決心。
有生以來，初次想認認真真去追究真相，甚至是和自己沒有直接聯系的真相。
北零覺得，有這股勇氣去揭開可怕謎底的自己，說不定還能一鼓作氣，返回永樂鎮，重新徹查父親的死因。
母親臨終前一直重覆說著的話，變得清晰起來，“你父親絕不是還未實現夢想就輕易放棄生命的人”。
父親堅持寫作，哪怕母親家的親戚朋友看不起他，即使奮鬥多年未有大作為。他從沒放棄寫出好作品、受到認同的夢想，這樣的人不可能甘心放棄寶貴生命的。
“每個人心底都有一抹黑色”，就算是永樂鎮的人，也可能是殺害父親的犯人。這麽多年來，真兇說不定還逍遙自在生活在那個盲目信仰和平、掩飾真相的永樂鎮。
也許，永樂鎮裏那些不願意相信鎮裏存在殺人犯，將所有他殺事件都歸類為“自殺”和“意外”的人，在更早之前，他們的心就病了。
29、萬惡之源
29、萬惡之源
北零坐在副駕駛座上，心神不寧，總覺得自己像個高瓦數電燈泡。
雖說玲瓏是受到委托，和他們一起前往M市去協助解剖調查貓狗異變的病因。但她和久違的青梅竹馬世生，肯定有許多心裏話要說吧？
這麽想著，北零又悄悄從汽車的室內反射鏡裏看了看，卻發現主動要求坐在後座的玲瓏睡著了。
順著北零的目光，開車的世生一臉擔憂地望著映照在鏡中的玲瓏，輕嘆口氣低聲道：“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做，非要當什麽法醫。”
蒼白、沒有紅潤血色的臉，用最高級的護膚品和化妝品也無法完全消除和掩蓋的黑眼圈，難怪玲瓏執意要當法醫時，宋家父母氣急敗壞地宣言要斷絕關系。
政界和商界均有涉足的宋家，無論社會地位還是財力，都是數一數二的。玲瓏從小就受到公主般的照顧，在最優越的環境下成長。父母希望她一直作為高貴的公主，嫁入豪門，壯大宋家的勢力。
全身散發獨特魅力香水味的女人，一身死人氣息、血腥、消毒藥水味道的女人，毫無疑問，前者會讓男人傾倒迷醉，後者則能輕易將那些貴公子嚇得魂飛魄散。
聽說這任性的大小姐還試過在相親宴會上，揚著切牛扒的餐刀，大談解剖屍體的要點和技巧，把對方嚇得暈倒送院。
想到這裏，世生忍不住揚起嘴角，笑了笑。
“為什麽玲瓏要當法醫？你應該知道原因吧？”聽到北零的問題，世生立刻收起嘴角流露的笑意，目光冰冷地望著他卻不回答。
被世生瞪得莫名其妙的北零，尷尬地移開目光嘟噥：“你們可是青梅竹馬，不可能連她為何成為法醫都不知道吧？啊！莫非是我直呼宋法醫的名字，你吃醋生氣了？放心，我不會隨便喚宋法醫名字的。”北零猛地想起自己被瞪的原因，一時沒註意後座的玲瓏正熟睡著，喊出聲來。
“你這個書呆子笨蛋。”世生敏銳地察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玲瓏，還假裝睡著地閉著眼睛，嘴唇卻往兩邊拉伸出甜蜜的弧度。
汽車剛上高速公路，天空又飄起雨來。遠空是厚厚的烏雲，看不見光芒，可以想象他們正要前往的M市，天氣狀況很差。
突然下起來的雨，將方才好不容易出現的輕松氣氛冷卻。被世生低聲責罵的北零，意識到自己確實太八卦，便也順應著這冰冷的氣氛沈默了。
不料世生先打破無聲的空氣，皺著眉自責道：“追根到底，是我的錯吧。”北零驚訝地望向臉色肅穆的世生，“這是怎麽回事”的疑問到了嘴邊，還是強忍著沒有說出來。
漫長的沈默，或許只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，北零卻覺得仿若獨自過了整整一冬天的死寂。
沒有追問“為什麽玲瓏選擇成為法醫是你的錯”是正確明智的做法——世生緊抿嘴唇、緊蹙眉頭的表情——讓北零肯定這一點。
繼續閉著眼睛假裝睡著的玲瓏，大腦清醒得很，清楚記得自己向世生宣言過：“我會證明給你看，‘死去的人也會說話’！”
6年前，趙家大火之後，世生拒絕追查下去，隨後更變賣家產。作為起因不明的火災中的唯一幸存者，世生的行為受到不少非議，甚至有人將他視為冷血無情的災星。
“真相只有死去的人才知道”，果然是因為自己當時所說的這句話吧？性格倔傲的玲瓏，認定自己是在逃避父母被燒死的真相，成為法醫，想證明“死去的人也可以向活著的人傳達真相”。
三人各懷心思，車裏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。倒是越來越大的雨打落在車窗玻璃上發出聲響，讓氣氛不至於太僵。
汽車在雨中飛馳，幾個小時過去，已經到了高速公路出口，進入M市範圍。
對北零來說，這裏又是另一座陌生城市。
看了眼導航器，北零暗自倒吸口涼氣。不知不覺間，他們一直朝著南方前進，只要不停往南走，最後就能回到埋葬著父親的故鄉——永樂鎮。
“醒了？要吃點東西嗎？”後座傳來玲瓏打呵欠的聲音，世生難得露出溫柔的笑容，就像剛才不曾討論過令他回想起不快往事的話題般，輕松地詢問。
玲瓏看了眼手表，又看了看窗外傾盆大雨，搖搖頭道：“還是盡快趕去M市傳染病研究所吧，或許我們能在那裏蹭一頓食堂飯菜。”
世生點點頭，在導航上定位“M市傳染病研究所”的路線，深入M市繁榮地帶。
街道上空蕩蕩，路邊的店面都緊閉門戶，乍看上去，他們像是來到一座徒有高樓大廈的無人之城。
“打開電臺。”不敢分神的世生，明顯對副駕駛座的北零說著話，北零還是楞了幾秒才慌忙伸手去撥弄。
受到天氣的影響，電臺頻道接收不良，發出“沙沙”的噪音。女播音員的聲音在波動中顫抖、變調，若在午夜時分聽到，會讓人產生連接到了地獄頻道的幻覺。
三人聚精會神，豎起耳朵，努力聽清楚女播音員說的話。
“貓狗在大雨中異變，請市民迅速將家中貓狗丟棄出去。為了安全起見，解禁之前，留在室內……”
他們並不是連上了地獄的頻道，而是來到了另一個人間地獄。
M市的雨不見小，雖然電臺報導稱“M市警方已出動特殊裝備小組制服異變貓狗”，但他們作為目前路上唯一的來往者，很容易被兇猛的貓狗們視為“獵物”。
倘若只有自己和北零，問題還不大，現在玲瓏也同行。世生不安地回頭望一眼玲瓏，讓人擔心的對象倒是氣定神寧端坐著。和世生的目光對上，還撅起嘴巴提醒道：“好好看前面，專心開車，我們必須盡快趕去傳染病研究所。”
行事毫無顧忌，還喜歡把別人卷入危險的世生，因為玲瓏而頭疼、煩惱的樣子，讓北零忍不住在心裏偷偷感慨：世間萬物，果然是一物治一物，而玲瓏大概就是狂妄的世生的致命弱點。
M市傳染病研究所在城市的另一頭，花了不少時間才到達。
一路上，世生繃緊神經，絲毫不敢放松，深怕被異變的貓狗襲擊。
“近期各城市連續發生詭異的事件，因此加強了聯系吧。我們城市裏出現異常的時候，M市或許提前做了防備。”玲瓏望著車窗外寧靜的郊區風景，像是對北零和世生解釋，又像是自言自語。
還沒完全開發的郊區，比起城市中心，多了幾分自然美和輕松。
北零有種莫名的直覺，在這樣的地方，似乎不會遭到異變貓狗的襲擊。總覺得，就算心臟變黑，性情大變的貓狗，若處於沒有紛爭的郊區，說不定能恢覆平靜。
汽車駛進了一片建築區，玲瓏不再說話，認真地確認研究所入口。
“到了，就是那裏。”玲瓏顧不上雨絲隨風飄進車裏，打濕她烏亮的頭發，指著左前方喊起來。
順著玲瓏所指方向前進，車子還未停好，便看見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子朝他們走來。
暴雨傾盆，砸落在他手中的黑色雨傘上，加上風大，雨傘左右搖擺。撐傘的白衣男子卻淡定自如，不慌不忙地保持儀態，走到從車窗裏朝他揮手的玲瓏面前。
不待玲瓏開口說話，長相俊美的男子已經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，將她牽到身邊，共撐一傘。
世生瞪著牽住玲瓏的手的男子，眼珠子都快跳出來，一時忘了解開安全帶下車。還是北零機靈地拿了傘，提醒道：“再不下車，大小姐就要被人拐走了。”
世生這才將敵視的目光收回，從鼻子裏發出不屑的“哼”聲，和北零一起追過去。
男子連收起雨傘的姿勢都是優雅的，還不忘對辛苦趕來的玲瓏展示他好看的笑容：“天氣不好，路況也很差吧？你能馬上趕來，大家都很感激。”
邊說著客氣話，邊向玲瓏伸出手，繼剛才的見面牽手後，又來了一個“戰友”之間的握手。
“看來，確實聯系得很緊密啊。”世生的目光落在俊美男子和玲瓏緊握在一起的手上，話中帶著明顯的醋意。
玲瓏微微一楞，隨即展露迷人的笑容，柔聲道：“這位是顧醫生——顧浩軒，M市傳染病研究所最年輕有為的天才研究員，聽說還有位美麗賢慧的未婚妻。怎麽樣，羨煞旁人吧？”
能被玲瓏如此誇獎的人，據自己所知，至今不過十來個人。看來這位顧浩軒研究員不僅是個好看的花瓶，還是古董級別的。但聽到他已經有未婚妻，世生忍不住心裏松了口氣。
世生想著，讓玲瓏趕緊協助他們展開調查，交流和搜集足夠的情報後，就離開。
緊跟著為他們帶路的顧浩軒走了幾步，才發現北零還楞在門口一動不動，嘴巴卻張合著不曉得說著什麽。
“顧浩軒？”北零低聲重覆這個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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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零為女孩簽名的時候，女孩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，開始以資深讀者的身份稱讚：“肖老師筆下的故事，總是籠罩著一層溫暖的光，讓人覺得充滿希望……”
可是，現實生活卻不是如此。
像這場不知何時才停的雨，懷著期待的心情，盼來的是更大的絕望。
北零沒有將內心萌生的這種消極想法說出來，將書和筆遞還給女孩，淡淡微笑著說了句客套話：“很高興你能喜歡。”
目送女孩回到角落的座位時，北零心底產生連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色想法。
在孫凱的身體裏藏匿著一個殘暴嗜血的“惡魔”；在夏暖心裏也寄居著異常的黑暗想法；這個表面單純陽光的女讀者內心，是否也有一個沈睡的魔鬼，隨時會醒來。
27、殘暴病毒
27、殘暴病毒
“你喜歡這種類型？剛才怎麽不趁機向對方索取聯系方式呢？”世生伸手，在北零渙散的目光前面晃了晃，笑著調侃他。
世生意外地望著沒有生氣的北零，只聽到北零難過地呢喃著：“大概吧，第一次在書展上見到高莉；在咖啡廳遇見借用高莉容貌的謝慧慧；對抱著黑貓出席孫凱喪禮的夏暖的第一印象；都是‘純美的女子’。”
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高莉，更別提對她的了解，指不定在那溫柔的笑容下，也有不好的性格。為了滿足自私的願望，實現不可能的戀愛，不惜殺害借走高莉的臉，化名“謝慧慧”接近自己的劉小慧。表面是愛護寵物的溫良女孩，內心滋生著黑暗怪物，甚至將她自己的肉身作為食料的夏暖。
自己產生好感、喜歡的女子，都是披著天使外皮的魔鬼嗎？自己的眼光真是有夠差勁啊，想到這裏，北零忍不住自嘲地哼笑一聲。
世生以為玩笑開的過分，惹惱了北零，忙轉向離章求助。
“我想，北零還是希望親自確認老同學的屍骨丟失問題，所以才特意將你們叫回來。結果，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。偏偏又下起大雨，你們不介意的話，就在這城市多呆一陣子吧。”離章有些歉意地對北零笑了笑，順利地轉移話題。
北零慌忙搖頭，連連道謝：“付醫生幫了大忙，要是就那樣回去，心裏大概會一直放不下。”事實上，此時令北零在意的疑團也有很多，只是覺得不能再給離章添麻煩。
離章將杯中的黑咖啡飲盡，隨即起身苦笑道：“再不回去好好工作，我那位美麗卻比老媽子還啰嗦的助理會長出好多皺紋來的。”說完便徑直向服務櫃臺走去，從微笑的服務員手中接過寄放的雨傘和另一袋子東西，才走出咖啡廳。
“怎麽樣，接下來有什麽想解決的謎團嗎？靠我們兩個人的力量？”世生沒有擡頭，目光停留在剛才記錄的東西上，嘴角卻悄悄翹起得意的弧度，心情很好地想象北零此刻的表情。
北零察覺到世生聲音中的笑意和自信，無奈地承認：“要是你立志成為心理醫生，付醫生會為多一名勁敵搶生意而苦惱吧。”
要說最大的未解之謎，恐怕是“對什麽都不關心的肖北零為何產生追查真相，將城市裏發生的這些離奇瘋狂事件查個水落石出的沖動”呢？
“從借臉惡魔殺人事件開始，公司裏以小黑屋形式懲罰員工、以上吃下的人吃人事件、吸血貓和吃人貓狗事件，牽涉其中的被害人和加害人，都像近期的天氣一樣，很不正常。”北零堅信正常狀態下的人，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如此殘暴的罪行。
世生從筆記本裏擡起眼睛，認真地註視著提出要揭開所有事件背後的秘密的北零，半晌才輕輕一笑道：“你覺得他們是生病了？發瘋了？記住，內因才是起決定作用的存在。他們心中有不正常的幻想和欲望，才會被覺醒的惡魔支配行為。”
“我不否認內因起決定作用，但外部因素和不法分子的存在，很可能是將他們徹底推進深淵的罪惡黑手。例如借臉網站的存在、喝一百只黑貓血的詛咒儀式，不是還未查明幕後者嗎？”
那個再也追查不到地址的借臉網站是誰操縱著，說不定還在繼續借臉殺人的可怕行為；又是誰將黑貓詛咒儀式的辦法，以打印紙的方式傳真給孫凱的。
“擅長寫溫暖治愈系小說的家夥，果然不知世事險惡啊。不認清人性本惡，直面每個人心底都有陰暗面，可是隨時會被黑暗吞噬的。也許你可以先考慮下，成為殺人者？還是被殺掉？”世生一副閱歷豐富的姿態，北零不禁較起勁來，正要開口反駁，肩膀被人拍了拍。
“沈志？你不是離開了嗎？”北零回頭對上身後的人，驚呼起來。
沈志面無表情地坐在北零對面，瞟一眼旁邊的空座位和杯子，答非所問地自說自話：“我一直在咖啡廳外面，看到那個以看穿別人為樂的心理醫生離開，才進來的。”
“這話從一個私家偵探口中說出來，還真有意思。你們用不同的手段得知別人藏匿的秘密。不同的是，心理醫生是按病人自身願望，走進他們內心。而私家偵探……”世生臉上滿是嘲諷的冷笑，用銳利的目光打量坐在他們面前的沈志。
沈志當然聽得懂世生話語中的諷刺，作為心理醫生的付離章窺探別人內心秘密是盡職，自己偷取別人的秘密來出賣是侵犯隱私。
不久前，在寵物店門外被北零逮個正著後，沈志曾在車裏和離章相處了一會。從那時起，沈志就打心底對那個用眼睛看透他的心理醫生沒好感，所以才一時脫口說出那種話。
北零瞟一眼世生，心裏暗想：付離章始終是這人的好朋友，兩人平時見面各種不客氣，關鍵時刻還是為朋友說好話的。
仔細想想，自己連這樣的朋友都沒有。能夠互相調侃、嘲笑彼此的弱點、坦率批評對方，必要的時候卻能成為對方的好幫手，義無反顧地給予彼此支持的朋友。
因為，自己不曾主動向別人伸出援手，甚至對身邊的人遭遇的事情盡量無視，但求遠離是否和麻煩。這樣的自己，根本沒有得到友情的資格。
和老同學重逢，無能為力地看著他們死去，北零覺得不能再無動於衷，袖手旁觀，在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之前。
見沈志被世生挖苦得臉色難看，北零想著自己也要幫幫老同學。
北零先為沈志要了杯咖啡，才詢問道：“對了，你剛才說一直在外面等，是有什麽事想告訴我們嗎？”至於沈志為什麽知道他們重新返回城市中心，又為什麽知道他們在這家咖啡廳，北零覺得不需要向私家偵探追問這種事情。
“你們還是回去吧，別再追查這些事情。在災難和厄運沒有降臨到你們身上之前，犯不著去靠近危險。”沈志深呼吸口氣，像是下定決心般，向北零和世生提出勸告。
世生敏銳地挑了挑眉頭：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？關於這一系列的離奇事件。”
沈志沒有回避世生的目光，沈默半晌後卻嘆了口氣，搖搖頭：“當私家偵探，更多時候靠的是直覺。跟蹤孫凱期間，對高欣發生的事，我也有所了解。他們殺人的時候，更像處於一種發病狀態。”
“沈偵探的說法，比某人一味強調外因和外人導致犯罪行為靠譜多了。不過，到底是什麽病呢？殺戮之病？”世生並不期望北零或沈志能給出滿意的答案，所以更像是自言自語，邊搖晃著腦袋邊在本子裏寫寫畫畫。
北零正要開口辯駁，不明物體迅猛地撞擊在他們座位旁邊的落地玻璃上，發出“砰”一聲巨響。
被雨水模糊的玻璃，有一團黑色物體順著玻璃滑落下去，玻璃上留下一道血糊糊的東西。
咖啡廳外，一聲淒厲的尖叫聲，隨後便是大面積的騷亂，亂嚷嚷的呼喊聲、踏著積水奔跑的腳步聲、互相推搡的碰撞聲。
比北零他們更快反應過來的服務員和客人們，已經聚集到咖啡廳門口，如受到電擊般，紛紛呆立不動。直到北零、世生和沈志跑過去查看究竟，受到驚嚇的人們才開始怪叫著往店內逃。
三人和往裏面逃的人群逆向而行，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外，身後的咖啡廳大門已經被服務員死死關上。
殷紅的血液混入地面積起的雨水中，被瘋狂的貓狗死死咬住、撕扯的行人，受到攻擊的人用雨傘打飛貓狗……
又有幾只身材較小的貓狗被憤怒、恐懼的人扔出來，撞擊在落地玻璃上，血肉模糊地掉進了積水裏。
一群張牙舞爪的貓狗，嚎叫著撲向被撕爛衣服的人，張大嘴巴咬住他們的身體，利齒深深陷入，引得被咬者發出一聲滲人的慘叫。
本來還溫馴乖巧地躺在主人懷裏的貓狗，在這片混亂廝殺中，跳入雨水中。
浸染到雨水的貓狗，突然如其它攻擊行人的貓狗一樣兇殘起來，張嘴露牙就往主人臉上狠狠咬去！
畫著濃妝的胖女人，還沒反應過來，剛才還被她喚為“寶貝”的寵物波斯貓已經兇猛地咬住她臉上下垂的肥肉，“嘶啦”一聲要下一塊來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。
“啊……我的臉！我的臉……”扯著嗓門厲聲尖叫的胖女人，下一刻便被她的寵物貓咬斷了舌頭，再也發不出聲音來。
不斷從人們身上被咬破、咬掉了肉的傷口湧出的血液，順著雨水，流向更遠的地方，仿佛同時將這種可怕的殺戮病毒也散播開去。
看著如人間地獄的慘景，北零一時忘了逃跑，恐懼地立在原地，嘴唇翕動，卻發不出半點聲音。
嘴裏咀嚼著人肉的貓狗，發現三個新的獵物，從痛苦呼救的人身上跳下來，慢慢靠近他們。
“報警！快報警！”世生大聲提醒呆楞的沈志，自己則抓起積水中的雨傘，將一把塞到北零手裏，另一把緊握手中，準備迎擊隨時撲向他們的貓狗。
渾身殺氣，目露兇光的貓狗，在其中一只的帶領下，朝世生他們沖過來！
部分貓狗還沈迷於鮮美的血肉，在那些失去抵抗力的人身上盡情享用它們的“食物”。
被咬掉幾塊肉的人，趁著貓狗將攻擊目標轉移到新獵物身上，強忍著劇烈疼痛，捂住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，落荒而逃。
世生和北零勉強擋住為數不多的貓狗，但見沈志一直沒有撥通電話的樣子，不禁著急起來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沈志又按了一次回放，緊張地跺著腳等待，這次終於接通電話。
北零和世生忙著驅趕越來越兇惡的貓狗，沒有及時察覺沈志無力垂落的手。
直到身後傳來沈志虛脫的聲音，“城市其它地方的貓狗也襲擊人，警力不足”，世生咬了咬嘴唇恨恨道：“看來只能逃了。”
世生空出左手，掏出車鑰匙遞給沈志，告訴他汽車尾號。
在世生和北零的掩護下，沈志成功逃到了停車位，正準備進入駕駛座，發現一股寒氣從上方襲來。
一只眼珠子變成銀灰色的黑貓，張開沾滿血肉的嘴巴，對著楞住的沈志發出格外淒厲的“喵”聲。
聽到沈志痛苦的叫聲，北零和世生心急要擺脫貓狗的圍困，唯有狠下心，默契地加大力度，將貓狗打飛出去。貓狗們發出悲鳴的叫聲，在雨中顯得格外可憐，引起其它貓狗的憤怒。
雖然不確定貓狗性情大變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麽，但本該友好相處的人類和寵物，演變成互相殘殺、啃食的局面，原罪者還是不善待寵物、隨意拋棄它們，甚至將它們當成美味食物的人類。
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——這句話同時浮現在北零和世生腦海中。
沈志敏捷地擡起手臂，腦袋沒有被從車頂躍下的黑貓咬破，手臂還是咬出兩個牙洞，滲出血液來。
北零用雨傘擋開轉向他的黑貓，在世生順利坐到駕駛座後，帶著沈志一起鉆進後座。
汽車急速飛馳起來，濺起混著血液的汙濁積水，那群陷入瘋狂的貓狗，佇立在雨中，沖他們逃離的方向發出可怖的叫聲。
世生緊張地握緊汽車方向盤，不敢放松絲毫，下一個轉角，說不定還有另一個人間地獄。
下一步，他們應該逃離這座城市？還是留在距離真相最近的地方？
世生做出決定之前，手臂還在流血的沈志慌忙提出自己的立場：“在前面車站停車，我要馬上離開這個城市。你們不願意聽我的話，還要繼續留在這裏，請便，我可不想賠上小命。”
“沈偵探專門窺探隱藏在和諧美好表面下的醜陋真相，該不會連這點簡單道理都不懂吧？只要在人間，就逃不出地獄。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，他人即地獄。”世生語帶嘲諷，讓本來就受傷的沈志臉色更加慘白難看。
“沈志受了傷，必須趕快處理，送他到醫院去吧！”北零堅定地向世生提議，輕嘆口氣勸說沈志，“先去醫院包紮下傷口，再去車站，可以吧？”
“哼，直接對我用肯定句，卻要詢問某個任性的膽小鬼意見，主客顛倒了吧？”世生嘴巴上抗議，最後還是將沈志送到離車站最近的診所。
28、黑心病
28、黑心病
“從某種意義上而言，沈偵探其實是個樂觀主義者。”待到沈志安全進入候車室，世生邊重新啟動汽車，邊再次帶著嘲諷的語調調侃從這座城市逃走的沈志。
世生話語中暗含的意思，北零猜到七八分，便默不作聲，望著窗外。隨著降雨的結束，被灰暗籠罩的城市似乎慢慢蘇醒過來，陽光也試探著從雲層後面露出些光來。
在相處的這段日子裏，習慣北零的沈默不語，世生不在意地自說自話：“所有以為災難發生在別人身上，就不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人；以為惡夢中醒來就不會陷入其中的人；以為從死亡地獄逃出去就會安全的人；都是樂觀主義者。”
“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，沈志也許會遭遇危險、死亡，那是不可預測的。我不否認會有這種將來的可能性。但是，此時此地，他有權利選擇逃走，將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。”原以為北零會一直沈默下去的世生，聽到這番話的時候，驚訝地轉頭望過去。
用堅定的語氣說出這些話的北零，卻依舊側臉望向窗外，只是從他緊緊握拳的手可以推測他的心情。
世生舒展口氣，不打算繼續這種讓氣氛更差的話題，便輕輕笑道：“天晴了呢。就像不知道災難和死亡何時降臨，說不定前方有希望和驚喜在等著我們吧。”
兩人一起經歷那麽多離奇、可怕事件，接下來還要一起追查真相，勉強也算得上是“夥伴”？北零這麽想著，便也不再計較世生對沈志的冷嘲熱諷和否定，輕呼口氣，玩笑著調節氣氛：“趙記者這種心態，是不是也算‘樂觀主義’？”
天氣漸漸放晴，久違的陽光落在地面的積水上。沒有人在意兩者的違和感，終於可以收起雨傘的行人、行車暢順的車輛，都沈浸在喜悅中。高高低低的笑聲從等待綠燈的汽車裏傳出，從路邊挽手前行的戀人口中傳出。
倘若不是剛剛見證過恐怖的貓狗殺人慘景，北零覺得，自己也會像這些人一樣，從車窗探出腦袋，愉快地感慨：“終於出太陽了啊。”
而現在，北零只覺得他們仍在開滿彼岸花的幽暗道路上，隨時身陷地獄。
“給玲瓏打個電話，我擔心她的情況。順便向她打聽下，貓狗集體襲擊人的原因。”為了不分散精神，世生將手機遞給北零，讓他代替自己打電話。
電話接通後，世生始終豎著耳朵，不錯過北零應答時透露出來的關於玲瓏的情況。
“外面有點糟糕，盡量留在安全的地方。我們也過去嗎？好的，我會轉達。”手機還握在手裏的北零，將玲瓏的提議告訴世生，“宋法醫正在化驗部分性情異變的貓狗屍體，我們願意的話，可以到她那裏去，似乎已經有重要發現。”
玲瓏將要告訴他們的重大發現，是否能指引他們找到真相，解開所有謎團？
明亮的陽光勾勒出玲瓏立體而精致的五官，只是她眉眼間的不安和臉上的疲倦也同樣顯而易見。
和初次見面對比起來，不難猜到最近連續發生多宗離奇事件，大大增加了這位女法醫的工作量。
“我說過的吧？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和休息，不然以後我找誰要第一手情報？像出來迎接貴賓這種小事，交給助手就行嘛。”連自己都能看出玲瓏的狀態，作為她的青梅竹馬——世生怎麽可能看不出來，雖然世生還是一如既往地用半開玩笑的口吻。
玲瓏沒有為這個玩笑捧場，眉頭皺得更深，低聲嘀咕道：“我是出來曬曬黴氣，驅散陰氣的。”嘆口氣後，察覺北零正沈默地看著他們“打情罵俏”，慌忙進入正題，帶著兩人前往解剖室。
蒼白的燈光下，被完全剖開身體的貓狗，沒了剛才攻擊人類時的兇狠殘暴，又讓人覺得可憐。北零望著被切開身體，掏出內臟的貓狗時，臉上不自覺浮現同情的神色，被機靈的玲瓏看在眼裏。
“送來的時候就是屍體。我可不當殺人犯，這把冰冷的刀只會碰觸失去生命的肌膚。”玲瓏揚了揚手裏閃著白光的鋒利刀子，繼續補充道，“我想用這把刀，聆聽死者來不及訴說的話，無法傳達的心意、為之付出生命的真相。”
“宋法醫連貓狗的話都能聽懂了？”世生依舊玩笑語調，進入解剖室就完全工作狀態的玲瓏，嚴肅地專業告訴他們：“它們病了，致病原因還需要一些時間調查。”
玲瓏邊說邊小心翼翼從貓狗屍體裏取出一塊塊黑糊糊的不明物體。
黑糊糊的物體分明還沾染著血液，剛被放置在鐵盤裏的時候，稍微癱軟下來，紅黑色的液體慢慢蔓延開來。黑色物體似乎還在盤子裏蠕動著，仿佛下一秒就有黑色的小怪物從裏面跳出來，迅速膨脹成巨大的黑怪吞噬一切。
“這是它們的心臟。”玲瓏將被黑紅色液體包裹的東西完全展現開來。
襲擊人的貓狗，心臟都變成黑色。
“中毒了？”世生不知何時也戴了手套，正用手翻動著黑色的心臟。
北零轉身尋找手套，發現一個盤子附近放著手套，取走時，瞟見盤子裏一團更大些的黑糊糊的東西。從形狀上判斷，應該也是心臟。
北零心想大概是來自大型犬的心臟，戴上手套，剛碰到心臟，便聽見玲瓏用急促的聲音提醒道：“那是夏暖的！”
如果能知道城市裏發生的貓狗吃人事件，將自己的身體作為飼料的夏暖，白皙的臉上一定會展露滿足的笑容。
“貓狗們是因為吃了心臟變成黑色的夏暖，才會和她一樣擁有黑色心臟？才會襲擊和吃人？”北零把心裏的猜想說出來，話一出口才後悔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世生竟然沒有捧腹大笑，嘲諷自己異想天開，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：“原來如此！這就能夠解釋夏暖借助貓狗的力量逃走又被它們吃掉的行為了。”
玲瓏搖搖頭，不安地提出異議：“恐怕沒那麽簡單。夏暖和貓狗們的黑心病，應該是起源相似。”北零和世生理解玲瓏話中之意，也覺得不無道理，剛剛看到的微光馬上又匿入深不可測的黑暗中去。
“人吃人的事件，你們還記得吧？吃過人之後又被吃掉的人，心臟未被吃光的人，他們的心同樣變成黑色了。”玲瓏的話，讓北零驚恐得圓睜了眼睛，倒是世生一臉平靜地又搬出“人性本惡”的理論。
“這麽說來，他們都患上了宋醫生說的‘黑心病’？”北零話音剛落，玲瓏口袋裏的手機便傳來急促的鈴聲。
聽完電話，玲瓏漂亮的臉灰暗不少，語調沈重地告訴兩人：“距離這裏幾百公裏的M市，連續下了兩天暴雨，就在剛才也出現貓狗襲擊和吃人事件。”
警方初步懷疑不同城市連續發生貓狗吃人事件，是類似狂犬病的動物傳染病導致。玲瓏受到委托，必須趕往M市協助工作。
“你是法醫，又不是獸醫！讓你去M市做什麽？”世生不自覺提高音量，臉上是不滿的神色。
北零明白世生是擔心玲瓏，怕她到正發生貓狗吃人騷亂的M市會有危險。玲瓏凝重的表情倒因為世生這番自然流露的關心之情，變得輕松，嘴角還泛開了甜蜜的笑容。
“有你們兩位護花使者，怕什麽！走吧，出發去M市。”玲瓏幹勁十足地抓起外套和手提袋，大步走出解剖室，不給世生勸說和拒絕的時間。
世生長長嘆口氣，突然笑了笑：“拿宋大小姐沒轍，我是沒有抗議權了，你還可以做選擇。怎麽樣，要玩下去嗎？”
北零在意的是連自己也被玲瓏擅自“任命”為護花使者，世生會不會吃醋。
不料世生突然提出這種問題，不解地反問道：“玩？”
“沒錯，這可不是小說創作，不是你想大團圓結局就能心想事成的。這是關系生死的探險游戲。”世生收斂了笑，認真地望著北零，等待他給出答案。
M市正在發生的可怕事件，他們已經見識過。好不容易這座城市的貓狗們恢覆正常，暫時都被關起來，他們卻要再次前往另一片未知的地獄。
北零第一次覺得，能夠隨心所欲創作小說是多麽幸福的事情，主人公們的未來和命運，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雖然無法預料繼續前進，趕往M市，又有多少離奇詭異的事情在等待他們。但此時的北零，依然堅信自己的命運也掌握在手中，就算猜不到結局，至少能夠決定想做的事情。
“我要繼續下去，但不是抱著游戲的心態。”北零擡起閃動堅定光彩的眼睛，直視世生的目光，糾正他的說法，同時也表達自己的決心。
有生以來，初次想認認真真去追究真相，甚至是和自己沒有直接聯系的真相。
北零覺得，有這股勇氣去揭開可怕謎底的自己，說不定還能一鼓作氣，返回永樂鎮，重新徹查父親的死因。
母親臨終前一直重覆說著的話，變得清晰起來，“你父親絕不是還未實現夢想就輕易放棄生命的人”。
父親堅持寫作，哪怕母親家的親戚朋友看不起他，即使奮鬥多年未有大作為。他從沒放棄寫出好作品、受到認同的夢想，這樣的人不可能甘心放棄寶貴生命的。
“每個人心底都有一抹黑色”，就算是永樂鎮的人，也可能是殺害父親的犯人。這麽多年來，真兇說不定還逍遙自在生活在那個盲目信仰和平、掩飾真相的永樂鎮。
也許，永樂鎮裏那些不願意相信鎮裏存在殺人犯，將所有他殺事件都歸類為“自殺”和“意外”的人，在更早之前，他們的心就病了。
29、萬惡之源
29、萬惡之源
北零坐在副駕駛座上，心神不寧，總覺得自己像個高瓦數電燈泡。
雖說玲瓏是受到委托，和他們一起前往M市去協助解剖調查貓狗異變的病因。但她和久違的青梅竹馬世生，肯定有許多心裏話要說吧？
這麽想著，北零又悄悄從汽車的室內反射鏡裏看了看，卻發現主動要求坐在後座的玲瓏睡著了。
順著北零的目光，開車的世生一臉擔憂地望著映照在鏡中的玲瓏，輕嘆口氣低聲道：“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做，非要當什麽法醫。”
蒼白、沒有紅潤血色的臉，用最高級的護膚品和化妝品也無法完全消除和掩蓋的黑眼圈，難怪玲瓏執意要當法醫時，宋家父母氣急敗壞地宣言要斷絕關系。
政界和商界均有涉足的宋家，無論社會地位還是財力，都是數一數二的。玲瓏從小就受到公主般的照顧，在最優越的環境下成長。父母希望她一直作為高貴的公主，嫁入豪門，壯大宋家的勢力。
全身散發獨特魅力香水味的女人，一身死人氣息、血腥、消毒藥水味道的女人，毫無疑問，前者會讓男人傾倒迷醉，後者則能輕易將那些貴公子嚇得魂飛魄散。
聽說這任性的大小姐還試過在相親宴會上，揚著切牛扒的餐刀，大談解剖屍體的要點和技巧，把對方嚇得暈倒送院。
想到這裏，世生忍不住揚起嘴角，笑了笑。
“為什麽玲瓏要當法醫？你應該知道原因吧？”聽到北零的問題，世生立刻收起嘴角流露的笑意，目光冰冷地望著他卻不回答。
被世生瞪得莫名其妙的北零，尷尬地移開目光嘟噥：“你們可是青梅竹馬，不可能連她為何成為法醫都不知道吧？啊！莫非是我直呼宋法醫的名字，你吃醋生氣了？放心，我不會隨便喚宋法醫名字的。”北零猛地想起自己被瞪的原因，一時沒註意後座的玲瓏正熟睡著，喊出聲來。
“你這個書呆子笨蛋。”世生敏銳地察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玲瓏，還假裝睡著地閉著眼睛，嘴唇卻往兩邊拉伸出甜蜜的弧度。
汽車剛上高速公路，天空又飄起雨來。遠空是厚厚的烏雲，看不見光芒，可以想象他們正要前往的M市，天氣狀況很差。
突然下起來的雨，將方才好不容易出現的輕松氣氛冷卻。被世生低聲責罵的北零，意識到自己確實太八卦，便也順應著這冰冷的氣氛沈默了。
不料世生先打破無聲的空氣，皺著眉自責道：“追根到底，是我的錯吧。”北零驚訝地望向臉色肅穆的世生，“這是怎麽回事”的疑問到了嘴邊，還是強忍著沒有說出來。
漫長的沈默，或許只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，北零卻覺得仿若獨自過了整整一冬天的死寂。
沒有追問“為什麽玲瓏選擇成為法醫是你的錯”是正確明智的做法——世生緊抿嘴唇、緊蹙眉頭的表情——讓北零肯定這一點。
繼續閉著眼睛假裝睡著的玲瓏，大腦清醒得很，清楚記得自己向世生宣言過：“我會證明給你看，‘死去的人也會說話’！”
6年前，趙家大火之後，世生拒絕追查下去，隨後更變賣家產。作為起因不明的火災中的唯一幸存者，世生的行為受到不少非議，甚至有人將他視為冷血無情的災星。
“真相只有死去的人才知道”，果然是因為自己當時所說的這句話吧？性格倔傲的玲瓏，認定自己是在逃避父母被燒死的真相，成為法醫，想證明“死去的人也可以向活著的人傳達真相”。
三人各懷心思，車裏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。倒是越來越大的雨打落在車窗玻璃上發出聲響，讓氣氛不至於太僵。
汽車在雨中飛馳，幾個小時過去，已經到了高速公路出口，進入M市範圍。
對北零來說，這裏又是另一座陌生城市。
看了眼導航器，北零暗自倒吸口涼氣。不知不覺間，他們一直朝著南方前進，只要不停往南走，最後就能回到埋葬著父親的故鄉——永樂鎮。
“醒了？要吃點東西嗎？”後座傳來玲瓏打呵欠的聲音，世生難得露出溫柔的笑容，就像剛才不曾討論過令他回想起不快往事的話題般，輕松地詢問。
玲瓏看了眼手表，又看了看窗外傾盆大雨，搖搖頭道：“還是盡快趕去M市傳染病研究所吧，或許我們能在那裏蹭一頓食堂飯菜。”
世生點點頭，在導航上定位“M市傳染病研究所”的路線，深入M市繁榮地帶。
街道上空蕩蕩，路邊的店面都緊閉門戶，乍看上去，他們像是來到一座徒有高樓大廈的無人之城。
“打開電臺。”不敢分神的世生，明顯對副駕駛座的北零說著話，北零還是楞了幾秒才慌忙伸手去撥弄。
受到天氣的影響，電臺頻道接收不良，發出“沙沙”的噪音。女播音員的聲音在波動中顫抖、變調，若在午夜時分聽到，會讓人產生連接到了地獄頻道的幻覺。
三人聚精會神，豎起耳朵，努力聽清楚女播音員說的話。
“貓狗在大雨中異變，請市民迅速將家中貓狗丟棄出去。為了安全起見，解禁之前，留在室內……”
他們並不是連上了地獄的頻道，而是來到了另一個人間地獄。
M市的雨不見小，雖然電臺報導稱“M市警方已出動特殊裝備小組制服異變貓狗”，但他們作為目前路上唯一的來往者，很容易被兇猛的貓狗們視為“獵物”。
倘若只有自己和北零，問題還不大，現在玲瓏也同行。世生不安地回頭望一眼玲瓏，讓人擔心的對象倒是氣定神寧端坐著。和世生的目光對上，還撅起嘴巴提醒道：“好好看前面，專心開車，我們必須盡快趕去傳染病研究所。”
行事毫無顧忌，還喜歡把別人卷入危險的世生，因為玲瓏而頭疼、煩惱的樣子，讓北零忍不住在心裏偷偷感慨：世間萬物，果然是一物治一物，而玲瓏大概就是狂妄的世生的致命弱點。
M市傳染病研究所在城市的另一頭，花了不少時間才到達。
一路上，世生繃緊神經，絲毫不敢放松，深怕被異變的貓狗襲擊。
“近期各城市連續發生詭異的事件，因此加強了聯系吧。我們城市裏出現異常的時候，M市或許提前做了防備。”玲瓏望著車窗外寧靜的郊區風景，像是對北零和世生解釋，又像是自言自語。
還沒完全開發的郊區，比起城市中心，多了幾分自然美和輕松。
北零有種莫名的直覺，在這樣的地方，似乎不會遭到異變貓狗的襲擊。總覺得，就算心臟變黑，性情大變的貓狗，若處於沒有紛爭的郊區，說不定能恢覆平靜。
汽車駛進了一片建築區，玲瓏不再說話，認真地確認研究所入口。
“到了，就是那裏。”玲瓏顧不上雨絲隨風飄進車裏，打濕她烏亮的頭發，指著左前方喊起來。
順著玲瓏所指方向前進，車子還未停好，便看見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子朝他們走來。
暴雨傾盆，砸落在他手中的黑色雨傘上，加上風大，雨傘左右搖擺。撐傘的白衣男子卻淡定自如，不慌不忙地保持儀態，走到從車窗裏朝他揮手的玲瓏面前。
不待玲瓏開口說話，長相俊美的男子已經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，將她牽到身邊，共撐一傘。
世生瞪著牽住玲瓏的手的男子，眼珠子都快跳出來，一時忘了解開安全帶下車。還是北零機靈地拿了傘，提醒道：“再不下車，大小姐就要被人拐走了。”
世生這才將敵視的目光收回，從鼻子裏發出不屑的“哼”聲，和北零一起追過去。
男子連收起雨傘的姿勢都是優雅的，還不忘對辛苦趕來的玲瓏展示他好看的笑容：“天氣不好，路況也很差吧？你能馬上趕來，大家都很感激。”
邊說著客氣話，邊向玲瓏伸出手，繼剛才的見面牽手後，又來了一個“戰友”之間的握手。
“看來，確實聯系得很緊密啊。”世生的目光落在俊美男子和玲瓏緊握在一起的手上，話中帶著明顯的醋意。
玲瓏微微一楞，隨即展露迷人的笑容，柔聲道：“這位是顧醫生——顧浩軒，M市傳染病研究所最年輕有為的天才研究員，聽說還有位美麗賢慧的未婚妻。怎麽樣，羨煞旁人吧？”
能被玲瓏如此誇獎的人，據自己所知，至今不過十來個人。看來這位顧浩軒研究員不僅是個好看的花瓶，還是古董級別的。但聽到他已經有未婚妻，世生忍不住心裏松了口氣。
世生想著，讓玲瓏趕緊協助他們展開調查，交流和搜集足夠的情報後，就離開。
緊跟著為他們帶路的顧浩軒走了幾步，才發現北零還楞在門口一動不動，嘴巴卻張合著不曉得說著什麽。
“顧浩軒？”北零低聲重覆這個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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